作者:達尼埃萊·馬努西亞(Daniele Manusia)
原載:獨立體育在線雜志“最后一人”(Ultimo Uomo)
此情此景,意大利足球世界在過去三年內已經三次目睹,但我們不可能、也不應該對此習以為常。2021年夏天,這件事發(fā)生在埃里克森身上,當時的那種震撼和恐怖,至今令人難以忘懷。當時,國際轉播鏡頭未能把握新聞與窺視之間的邊界,而歐足聯(lián)更是要求球員們在事發(fā)僅一個半小時后,就重新開始比賽。今年四月,這件事又發(fā)生在恩迪卡身上,那是在烏迪內的一場普通意甲比賽,這次終于沒人懷疑什么是正確的選擇:沒辦法繼續(xù)踢,甚至沒法看其他人繼續(xù)踢。上周日,這件事發(fā)生在愛德華多·博韋身上。
當時比賽正處于暫停狀態(tài),人們正在試圖確定:勞塔羅送進網窩的那顆皮球,在鄧弗里斯傳中時是否已經出界?由于這個爭議,現(xiàn)場氣氛有些緊張,但當我們看到電視畫面中盧卡·拉涅利和貝爾特蘭焦急萬分,迪馬爾科飛奔著去拿擔架,以及事發(fā)地附近觀眾席前的騷動時,我們意識到狀況非同尋常,而比賽本身已經不再重要。博韋在場上接受急救,并在隨后被抬出場外,整個過程顯得漫長而煎熬,即便實際上只用了不足兩分鐘。博韋離開視線,我們無能為力地呆在那里,甚至說不出話,面前懸著這樣一種可能性:最壞的事情已然發(fā)生。
現(xiàn)在,我終于可以在鍵盤上敲下這些文字,因為愛德華多·博韋的狀態(tài)趨于穩(wěn)定。即便如此,我的手指依舊無法停止顫抖:這樣的時刻讓人回憶起的,不僅僅是埃里克森和恩迪卡,還有達維德·阿斯托里的悲劇——對于整個意大利,特別是佛羅倫薩這座城市來說,這是一道難以彌合的傷口。人們還會想到一年前,佛羅倫薩俱樂部總經理喬·巴羅內相當突然地發(fā)病離世。繼續(xù)向前回溯,幾乎整整43年前的1981年11月22日,在弗蘭基球場幾乎相同的地點,安東尼奧尼在與熱那亞門將對抗之后,一度出現(xiàn)心臟驟停,幸運的是心肺復蘇挽救了他的生命。一段傷痛連接著另一段傷痛,并引向我們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情感傷口。
愛德華多·博韋只有22歲,有著完美運動員的典范形象。他態(tài)度認真、彬彬有禮、尊重他人,他充滿斗志、滿腔熱忱、親切友善。今年夏天,羅馬俱樂部選擇將他送走,他收拾行囊前往佛羅倫薩,在特爾米尼火車站被球迷撞見,當時他的嘴角下垂,聲音有些低沉,表達了對離開的遺憾——不僅之于他自己,也之于羅馬球迷。他明白:對于這些紅狼擁躉來說,他的價值不止于場上的表現(xiàn)。首次作為對手與羅馬交鋒時,他打入一粒進球,送出一次助攻,制造一個點球,并獲評為全場最佳球員。盡管彼時的博韋已經改換門庭,即便本隊剛剛遭遇慘敗,羅馬球迷們依然毫不吝嗇地為他送上了掌聲。
佛羅倫薩球迷才剛剛開始了解博韋,了解他在球場上的價值。正是這種價值讓他在帕拉迪諾治下坐穩(wěn)了位置,本賽季聯(lián)賽至今只有一場比賽沒有先發(fā),即便他扮演的是全新的角色,舞臺從中場變成了左路。不僅如此,博韋是那種真正將球場與人生融為一體的球員:他在場上的表現(xiàn),就是他生活的延續(xù)。是的,當然有比他更強的球員,但博韋的真誠也是一種獨特的價值。那種純凈、透明和存在感,在球場內外都相當珍稀,對博韋來說卻顯得自然而然。
周日晚上,評論員在電視節(jié)目中回顧起過往的類似事件,在提到恩迪卡的名字時顯得有些猶豫。因為后來的事實證明,羅馬后衛(wèi)并非是心臟驟停,而是外傷導致的氣胸,這引發(fā)了一些愚蠢的爭議。盡管如此,人們回想起當時的情景,仍不免顯得有點尷尬,似乎害怕喚醒某些卑鄙的想法。我們總覺得球迷們隨時可能展現(xiàn)最黑暗的一面,但也許正是因此,我們給這些黑暗面留下了太多空間。
這一次的博韋事件,沒有出現(xiàn)太多不同的聲音。多數(shù)人展現(xiàn)出的唯有關愛,他們試圖用內心的希望戰(zhàn)勝現(xiàn)實的憂慮。足球比賽只是一項娛樂活動,而生活中還有其它更加重要的東西;爭論一粒被取消的進球,目睹一條亟待拯救的生命,兩種情景激發(fā)的能量是不同的。對此,我們看在眼里,感同身受,并將其銘記于心。倘若我們能夠在平時也能夠區(qū)分這些輕重,而不是要靠現(xiàn)實的一記耳光來提醒,那將是多么美好。
愛德華多·博韋是那種讓每個人都感到親近的球員。或許正因為如此,人們的情緒才如此強烈。他不是那種演技高超的球員,也不是那種脫離現(xiàn)實的明星。他與觀眾之間的距離極其接近。“愛德華多·博韋,我們中的一員。”無論你是羅馬球迷還是佛羅倫薩球迷,是意大利球迷還是來自世界各地的球迷,都可以喊出這句口號。任何看過他比賽的人,都會明白這樣的親近感,正是博韋最擅長展現(xiàn)的東西。
我曾在羅馬北部的球隊博雷亞萊踢過球,那正是博韋的母隊。幾周前,媒體報道了他對博雷亞萊的投資和“表白”——他希望在40歲時回到母隊,并在那里結束職業(yè)生涯。很多年前,當我還在那里踢球的時候,我也執(zhí)教過梯隊的小球員,他們是1992級的孩子,而博韋出生于2002年。但當我想起博韋,我會情不自禁地想象他穿著博雷亞萊的紫色球衫,那顏色與佛羅倫薩很像,這或許也是我在周日晚上備受觸動的原因。不過,盡管我們是地緣意義上的老鄉(xiāng),我并不認為自己比任何其他熱愛足球的人,與愛德華多·博韋的距離更近。
我們今天為博韋團結,誠然是源自他遭遇的痛苦。然而在此之前,博韋早已通過他的表現(xiàn)、行為和存在,將我們凝聚在一起。正因為如此,我們真的希望他能盡快重返賽場,去提醒我們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:那當然不是夢幻足球游戲的獎分,也不是閃閃發(fā)光的個人榮譽。
(編譯/沈天浩)